自1997年香港回归以来，香港旅游业依托全球经济增长特别是潜力巨大的内地市场，获得了快速发展。旅游业已成为香港第四大经济支柱产业，占GDP的4.7%。尽管经历了2015-2016年的低谷期，香港旅游业于2017年起逐步由低位回稳，2018年赴港旅客人次达6515万人，较2016年增长近15%。入境旅游相关总消费增幅达12%，由2016年的2937亿港元增长至2018年的3281.9亿港元，约合人民币2953.8亿（按1港元兑0.90元人民币计算）。

　　

　　旅游业发展与酒店、零售、交通等行业息息相关，对香港经济和就业市场有重要的支持作用，为香港社会提供占总人口7%的工作岗位。

　　

　　然而，自2019年6月中旬开始，反修例风波严重性日渐升级，致使2019下半年香港旅游业遭受强烈冲击。

　　

　　一、2019年香港旅游业发展特征

　　

　　（一）良好势头，急转直下

　　

　　自2017年起，香港旅游业稳步回升，2018年访港旅客人次为6515万人，增幅达11.4%，整体情况稳定向好，走出2015-2016低谷期。2019年1月访港旅客人次创近5年历史新高，达678万人次。2019年1-6月累计旅客3487万人次，增幅高达13.9%。1-6月累计过夜旅客同比增长近8%，酒店平均入住率达90%。

　　

　　然而在2019年下半年，反修例风波的事态严重性逐渐升级，暴力冲突蔓延至街道、商场、地铁及机场，由此造成的旅客滞留及不安定状况使内地及其他客源地旅客对赴港旅游失去信心。访港旅客自2019年7月起较2018年同期开始呈现负增长。2019年8月访港旅客达近五年最低，降幅达39.1%，为五年来新低。1-8月份累计过夜旅客同比减少2%，8月来港旅行团较去年同期相比减少超过六成，9月前7天更减至平均每日仅16团，大跌近90%。酒店平均入住率为86%，同比下降5.5%，其中8月入住率仅66%，创近10年新低，8月旺季直降至222港元的房价仍无法挽救低迷的市场。多项在港举办多年的重大节事活动如香港龙舟嘉年华、香港单车节、香港美酒佳肴巡礼以及国庆烟花秀等，均出于安全考虑相继被迫取消。7月起，旅客人次的下跌也导致零售业表现疲软，香港优势产品如珠宝首饰、钟表、名贵礼物销售额同比下跌17%，药物、化妆品和服装也有4%-8%不同程度的减少。零售业销售总额下跌6.7%，达近两年的最低水平。

　　

　　香港旅游业在经过2017全年至2019上半年的回升期后，在2019年下半年再次遭受重创，进入寒冬。

　　

　　（二）内地市场短暂回温，再次骤减

　　

　　2019年中国内地市场仍占据香港旅游业主导地位，2019年1-8月各客源地累计访港旅客人次占比见图2。

　　

　　经过2015-2016年的低迷期，内地市场于2017年开始回温，升势延续至2018年。2018年9月与10月，广深港高速铁路香港段与港珠澳大桥的相继开通进一步推动内地旅客访港。2018年内地自由行旅客人次（以个人游签注来港）上涨23.3%，占访港内地旅客总量61.3%。2018年访港内地旅客累计达5104万人次，增幅达14.8%。访港内地旅客人次上升超出预期，并于2019年1月达到峰值554万人，1-6月累计内地旅客同比增长16.4%。

　　

　　然而受频繁暴力冲突影响，内地访港旅客人次于往年访港高峰期8月份急转直下，同比降幅达42.3%。2019年1-8月累计内地旅客较2018年同期仅增长不到5个百分点，局势不容乐观。

　　

　　（三）其他市场有所下滑，结构稳定

　　

　　2018年，占比21.7%的长途国际市场以及短途（不含内地）市场整体相对稳定，较2017年增长0.6%。长途市场板块实现全面增长，增幅为2.9%，其中以美洲增长幅度最为显著，达5.1%。短途市场中，日本、韩国以及台湾地区仍是主要客源地。尽管日本市场涨幅达4.7%，但韩国、印尼、台湾地区等市场的大幅回落使北亚、南亚及东南亚板块有所下滑，整个短途市场较2017年下降0.6%。

　　

　　2019年1-6月，长途市场与短途市场均得到较快增长，增幅达5.5%。长途市场中，美国访港旅客仍然持续增长，但速度放缓为0.7%。除澳洲、新西兰及南太平洋板块以5.7%的增幅持续发展外，长途市场其他板块都有所下滑，整体波动不大。1-6月短途市场除马来西亚与台湾地区有微小下调外，其他市场以8.6%的同比增长率实现了全线发展。

　　

　　2019年8月，反修例风波蔓延到机场，造成大量航班取消，旅客被迫滞留机场。原本稳定发展的长、短途市场于8月全面负增长，降幅达24.5%。由于2019年上半年发展势头良好，1-8月长短途市场累计旅客人次较2018年同期仍增长1.1%。但2019年后半年情况不容乐观，不排除2019年全年增长率转负的可能性。

　　

　　（四）过夜旅客增速放缓，比重微调

　　

　　自2015年过夜旅客人次呈负增长以来，非内地市场和内地市场过夜旅客增长率分别于2016、2017年陆续回正，过夜旅客占比也逐渐上浮，但并无太大波动。延续2017年增势，2018年过夜旅客人次增长4.9%，增幅主要来自内地市场（7.4%）。高速铁路香港段与港珠澳大桥的开通使得香港和内地往来更为快捷，在吸引华南以外地区的过夜旅客的同时，使附近地区旅客当天往返更为便利。因此尽管内地过夜旅客占比较2017年下降2.7个百分点，内地过夜旅客仍然于2018年达历史新高1990万人次。到2018年，非内地市场过夜旅客人次增速逐渐放缓，过夜旅客人次比例稳定在66.5%上下。

　　

　　2019年上半年过夜旅客人次持续增长，内地过夜旅客人次增幅高达11%。然而根据2019年8月数据，8月份过夜旅客人次巨幅下跌，同比减少45.95%，1-8月过夜旅客人次最终呈负增长。

　　

　　（五）酒店行业增长势头突遇急刹

　　

　　2018年，随着访港旅客人次持续上涨，酒店平均入住率达91%，酒店房价也水涨船高，平均增幅6.8%，业界表现良好。

　　

　　酒店供应量方面，由于市场惯性仍保持增长。截至2019年8月，香港各档次酒店提供房间数量相比2017年年初累计增加8217间，共达83085间，较2018年8月同比增长4%。2019年1-8月平均入住率同比跌落5个百分点至86%。

　　

　　2019年1-8月平均房价较2018年同期下调3%，降幅主要来自6-8月份。其中8月份酒店房价平均下调17.1%，经济型酒店价格反应最为猛烈，巨幅下调26.2%。8月，全港酒店在平均房价下降222港元的情况下，入住率仅为66%，是近10年来香港酒店入住率首次跌破70%。酒店行业整体生存压力不容乐观。

　　

　　（六）入境消费回升缓慢，购物占比近半

　　

　　入境消费总额自经过2015-2016年的负增长后，于2017-2018年逐年回升。截至2018年底，以10.3%的涨幅突破3281.9亿港元，其中境内总消费涨幅达11.9%。2019年1-6月入境旅游相关消费总额较2018年同期减少0.5%。

　　

　　从人均消费来看，2014-2018年内地旅客人均消费高达7029港元，比长途市场人均多493港元。2019年1-6月，内地旅客人均消费同比减少15.6%，长途市场人均消费下调幅度较小，以187港元的优势重回人均消费首位。各客源地旅客人均消费虽较2017年有所增加但仍未恢复到峰值水平，尤其是长途市场旅客，2019年1-6月人均消费较2014年仍相差2582港元。

　　

　　从消费模式看，购物仍是过夜旅客消费主力，占比48.5%。

　　

　　二、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对于发展旅游业的努力

　　

　　2017年10月，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发布《香港旅游业发展蓝图》，为香港旅游业系统地制定了未来五年的全面发展规划，包含四大发展策略，十三个长、中、短期目标及七十二项措施。根据四大发展策略（客源市场多元化，吸引高增值过夜旅客；拓展本港特色旅游产品；推动智慧旅游；提升服务质量），以及《香港旅游发展局2019-2020年度工作计划》，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在2019-2020年为发展旅游业做出的计划与行动可归纳如下。

　　

　　（一）拓宽新市场，寻找新商机

　　

　　通过市场推广和资源分配，发展多元化客源市场，吸引高净值过夜旅客。旅发局2019-2020年度的客源地推广预算中，除23%投放至内地市场外，有77%投放至非内地市场以均衡客源。对内地市场的推广投放则主要用于广东省以外的高速铁路网路覆盖区域，如华中及华西地区。由于临近客源地竞争激烈，市场推广主要在临近客源地包括台湾地区、日本、韩国等短途市场。对于长途市场，旅发局利用粤港澳大湾区优势迎合长途市场旅客“一程多站”式喜好，与业界合作推广包含香港在内的“一程多站”旅游产品。

　　

　　除现有的20个主要客源市场，香港旅发局也针对现有往来香港直飞航班且旅客可免签入境香港的国家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展市场推广工作，意图开拓新市场，扩宽客源。

　　

　　香港旅发局也一直采取针对性策略，吸引会展与邮轮旅客。对于高净值的会展旅游，旅发局提供资助金以吸引有战略意义的大规模会议在港举行，并继续以医疗及科技主题为发展重点。利用“一带一路”发展机遇强化“亚洲展览之都”的形象，争取“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及地区买家及参展商来港参加展览活动。对于供求失衡的邮轮市场，旅发局进一步发展“高铁＋邮轮”“飞航邮轮”等行程，并且与邮轮公司合作维持香港港口的邮轮班次以应对来自临近其他港口的激烈竞争。

　　

　　（二）丰富在港旅游体验，提升访港旅客满意度

　　

　　2019-2020年度，十大旅游体验中的地道文化、户外活动及艺术是旅发局宣传推广的三大重点。（1）地道文化：旅发局在过去两年先后开展了“旧城中环”、“深水埗”地区推广项目，以当地真实有趣的故事重新包装非传统旅游区，有效延长旅客在港旅程，鼓励以本地人视角探索香港。2019年，旅发局延续“香港-大城小区”的策略，继续推广香港地道文化。（2）户外活动：2019年，旅发局以“香港郊野全接触2019：香港后花园”为主题，推广包括西贡、大澳等5个风格迥异的郊野“绿色秘境”。（3）艺术：2019年1月戏曲中心正式开幕，连同即将于2020年落成开幕的M+视觉文化博物馆及演艺综合剧场等，标志着西九龙文化区的正式启用。2019年多项艺术盛事及活动举办，丰富了旅客在港体验。

　　

　　配合推广旅游体验，旅发局也举办、推广多项有浓厚本地文化特色和国际化特色的大型节庆活动、国际盛事、文艺表演及体育盛事等。如大坑舞火龙、维港灯影节以及每年举办的大型艺术节等，都增添了香港城市特色，加强了香港亚洲盛事之都的地位。

　　

　　（三）提供政策支持，加强企业管制

　　

　　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推出的“优质旅游服务”计划，鼓励本地商户提升服务水平，2019年已经是计划推出的20周年，现已有8000多间店铺获得此项认证。2019年旅发局通过20周年庆祝活动推广此计划，组织商户提供优惠活动，鼓励居民及旅客前往认证商户消费。“香港体验行”（原新旅游产品发展及经费资助计划）也通过重点资助，鼓励业界开发以地道文化、户外活动及艺术为主题的创意旅游产品。2019年，旅发局借“香港日本旅游年”为契机，加强与日本市场的联系，并在日本市场初步推行了“游学团”旅游产品的推广。此外，2019-2020年度，旅发局也与海内外业界交流洽谈，参与了23个分别在不同客源市场举办的各类旅游展、外放团及商务洽谈会，为本地业界拓展商业机会，通过适当豁免部分费用鼓励业界参与此类交流会。

　　

　　《旅游业条例草案》也于2018年年底通过，成立旅游业监管局，负责监管旅行社、导游及领队行为，保护消费者权益。

　　

　　（四）应对动荡，积极救市

　　

　　为应对反修例风波造成的访港旅客的巨幅下跌，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于9月宣布了一系列紧急支援旅游业界的新措施，如资助导游续牌进修费用、减免美食车在政府场地的一般租金、豁免旅行社代理年费、资助培训计划等，以支援业界度过寒冬。香港旅游发展局也于9月推出豁免业界参加旅发局举办的展销会的费用，及“优质旅游服务”计划的商铺续证费用。旅游业议会及相关组织也提议“香港人游香港”计划，推广本地旅游以维持导游及其他本地旅游业务。但此类措施只能暂缓行业压力，走出当前严峻局势还需社会秩序恢复，吸引游客访港。

　　

　　三、香港旅游业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一）发展的机遇：交通枢纽地位进一步加强

　　

　　广深港高速铁路香港段及港珠澳大桥的相继开通，打通了粤港澳大湾区城市之间快速交通的陆路连接，同时直通内地市场腹地，连接华中、华西地区。这两大交通设施均巩固了香港“中国南大门”的角色，为旅客往来香港以及“一程多站”式行程提供了更多选择，香港成为粤港澳大湾区的交通枢纽。

　　

　　同时，香港国际机场在2018-2019年度新增17个国际及内地航点，包括沙勒洛瓦、开罗、开普敦、哥本哈根、达尔文、达沃、莫斯科伏努科沃、长崎、华盛顿、都柏林、棉兰、喀比、大同、呼和浩特、盐城、扬州及银川。此外，香港国际机场三跑道系统项目正按计划推进中，预计2022年可启用一条新建跑道，2024年前可完成整个三条跑道新建计划，有望有效提升机场承载量，进一步巩固香港的交通枢纽地位。

　　

　　机场承载力的提升、新航线的开通以及配合高速铁路网络及港珠澳大桥的陆路连接，都有助于香港有效利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及“一带一路”政策下的竞争优势，开发更具多元化的客源市场，发展更具特色的旅游产品，使香港成为“一程多站”式旅途中的必经之站。

　　

　　（二）遇到的挑战：外部竞争激烈，全球经济难以预测

　　

　　香港面临多个旅游目的地的竞争激烈，如台湾地区、日本、韩国、泰国、新加坡及马来西亚等地，它们纷纷简化签证申请审批程序，加大旅游宣传以吸引旅客到访，其中日元汇率下降使日本旅游竞争力大大提升。再者，临近目的地中，通往香港的直飞机位增幅（2%）远不及临近目的地，如泰国（11%）、日本（6.7%）和新加坡（4.9%）。可见未来主要激烈竞争将来自短途市场，这将对香港旅游业产生一定压力。

　　

　　2019年世界主要经济体之间的政治、贸易矛盾使全球经济发展稳定性受到影响。与美元挂钩的港币持续升值，港币兑人民币汇率从2018年10月的0.88一路上涨到2019年10月0.90，内地旅客来港花销增加。同时其他国家汇率走势也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各国旅客访港意愿势必受到影响。欧洲市场受英国脱欧、难民潮等影响，2019年发展前景也不明朗。2019年全球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使香港旅游业国际市场发展稳定性受到挑战。

　　

　　四、香港旅游业发展前景

　　

　　香港旅游业曾经历过数次低谷期，大多由于经济衰退或疫情问题，极少面对因政治因素造成的打击。2014年持续两个多月的“占中运动”造成的旅游业逆境，香港直到2017年才走出来并低位回升。此次反修例风波影响更甚，波及市场范围更广。截至2019年9月，已有40个国家对赴港出行发出警示，香港“最安全城市”的形象已产生裂痕，未来几年香港旅游业将面临更大的发展压力。

　　

　　此外，香港旅游业仍然面临着旅游消费中购物消费比例过高等问题。旅发局已出台多项措施来进行整改转型，如开拓发展多元化客源市场，推出“本地人眼光游香港”系列推广活动，提升十大旅游体验，发展文化、古迹、绿色及创意旅游。粤港澳大湾区及“一带一路”两项国家级政策都带给香港旅游业发展独特的优势与机遇。未来在确保环境平稳发展的前提下，香港旅游业仍有巨大发展潜力。

　　

　　作者：杨益涵，香港理工大学酒店及旅游业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李咪咪，香港理工大学酒店及旅游业管理学院副教授。

　　

　　摘自：《2019-2020年中国旅游发展分析与预测》（《旅游绿皮书No.18》），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编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出版。